7月的天空像纵火的孩子，贪玩点燃街道、房屋和浮躁的人心。她心急火燎地赶往医院，牙疼病又犯了。剧烈疼痛让她对原本熟悉的街景感到陌生，却逼迫她前行。疼痛像空气一样漫开来，似乎不安分停留在口腔，左侧太阳穴一根血管扑扑地跳，头痛的讯息暗示她，快点，再快点！这一次不能再犹豫了，结束这种折磨。是的，就在今天。

这是第几次牙疼？不记得了。却仍然是这颗牙——一颗未更换的乳牙，没有根基的乳牙，极易松动和发炎的乳牙。在过往的岁月里，它安静、稚嫩、乖巧、不离不弃。而伤害也蛰伏在那里，说不定什么时候它就跟她闹脾气了，变着法子折腾她，搅得她茶饭不思，彻夜无眠。多少年来，乳牙像一根纤维潜入她的生命里，驻扎、陪伴、伤害和疼痛如影随形，并且逐渐成为一种坚持，一种习惯。

她对这颗乳牙的情感如此复杂。记忆往回翻阅，那是在医学院上口腔科见习课程，老师指着一颗她一直以为是"虎牙"的牙齿说，这个是颗乳牙。全班同学善意哄笑。她羞红了脸，那是她第一次真正认识它、关注它，私下里却突然对它有了怜爱和好奇。潜意识里，那是专属她的，独特的一件物品。因为稀罕，所以珍贵。即使疼痛，她亦维护它，善待它，把握它。每当医生建议拔掉它，她总能找出各种理由逃避。而它不过是一颗不适合存在的乳牙罢了，当最后一次疼痛排山倒海地淹没她，她彻底认输了。

此刻，她坐在开往医院的车里，忍受乳牙给予的丝丝入扣的疼痛，缅怀乳牙的过去种种，一丝酸楚的笑在她的嘴角勉强逗留了几秒钟。痛过之后，举手挥别已经不是太难的事。在和它相处的三十多个年头里，她接受了它的一切，爱过，恨过，挣扎过……留恋是固然的，而舍弃是必须的。

终于，她躺在牙科医院的诊断床上，大痛之后，她拾起乳牙，将它以及过往的伤害和复杂情愫统统放进记忆里，封存。